
前一陣子,母親飽受夜尿所苦,一個晚上要起來上好幾次廁所,對沒有腿疾的老人家而言,或許覺得困擾而已,但對行動不甚方便的母親,要起來上廁所卻是一件困難事。她連起個身都要花上比別人多的時間,因此總要等到尿意很急了才要去上廁所,但常常還沒走到廁所就尿出來了,從客廳到廁所的地上留下了一路的尿液,她總像做錯事的小孩,不好意思地請我拿拖把幫忙清理,這樣的情況不只一次,但更讓她困擾的還是夜尿。
一個晚上起來多次,就換了幾次的內外褲,房間地上丟了不少件尿濕的短褲,地上尿濕之處,她不想吵醒我,只能把舊毛巾丟置地上,用不方便的腳稍微拭乾而已,而內褲她堅持自己清洗,因此早上我起床上廁所時,常看到架子上擺了多件她洗好的內褲,等我拿去後陽台晾曬,她的睡眠品質大受干擾。剛開始,我只是要她晚上不要喝太多水,八點過後就不要再喝水了,吃藥配一口水服下就好。
但某天還是出了狀況,接近我起床的時間,恍惚之間好像聽到母親在叫喚我的聲音,我急忙從床上躍起,打開母親的房門,發現母親不在床上,循著聲音看見母親下半身赤裸著側身跌躺在浴室馬桶旁,全身都被她的來不及的尿液浸溼了,整個人神情哀悽不已,聲音痛苦地說:「我叫了你很久,你怎麼都沒有聽到!」我無言以對,一心只想趕緊將她扶起來。
我雙手伸向她的腋下,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但母親似乎也想幫忙出了些力,反而讓我更難以施力,我輕聲安撫要她不要出力放輕鬆就好,我來出力就好,自從母親不良於行後,雖然吃得不多,體重還是因為活動力大減增加不少,在扶她的過程,耗費了很大的功夫,中間有幾次我也差點滑倒,試了多次才終於把她扶起來,讓她先坐回馬桶上,但她還是驚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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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歲的老人家江老伯,有三個相當有成就的兒子,一個大學教授,一個醫生,一個高中校長,他和早他離世的妻子把三個兒子培養得很好,高學歷也都送出國留學,三人學成歸國後都替他們一人準備了一套房當成未來結婚的賀禮,不只如此還給了幾百萬的存款,每個人都是人生勝利組,也都娶了帶得出門的妻子,對父母也算順從。
江老伯是個成功商人,妻子有旺夫運,二人共同打拼,累積不少財富,給了三個兒子房子和存款,也還有不少財富。妻子走後,三個兒子又分了不少錢,後來他想想,三個兒子媳婦也算孝順,就把他名下的財產,包括動產和不動產都分給了他們,他們一個個甜言甜語說著老爸和公公的好話,說以後一定會更加孝順的。
後來,江老伯身體愈來愈不行,有次嚴重肺炎住院,住院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兒子媳婦們剛開始天天探視,也會帶東西來,但二個星期後,卻開始鬧出誰來得多誰來得少的閒話,之後就變成三家分配探視時間,但來探視的時間愈來愈短,一天來不到一個小時就說很忙要離開了,甚至有時放了東西就走,孫子孫女也不曾前來探視。
原本,他們是預期江老伯無法出院的,沒想到江老伯捱過來了,主治醫師看著病情往樂觀方向走,請外傭阿妹向家屬轉達下星期出院的訊息,醫師心想他們應該會很開心老人家終於可以出院了,工作忙碌的他們也不用每天跑醫院,沒想到他們的反應卻是令人搖頭。兒子媳婦們都藉故很忙,沒有任何一位來到醫院和醫師見面,直到醫師下了最後通牒,他們才全都來到醫院,醫師跟他們說了出院日期,請他們及早安排準備,但大家都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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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彥知道父母親都喜觀他穿漂亮的衣服,因此今年自己做了一件羊毛西裝外套,要在寒冷的這天穿去山上給他們看看,望著父母親的照片,他想起了過往的點點滴滴,淚水悄悄滑落臉龐。
忠彥的父母親經營著一家老字號裁縫店,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店裡生意相當不錯,不論是梳著油頭的阿尼基來做西裝,還是打扮入時的女士來做時裝,都是先由父親量好尺寸,再交給母親畫圖打版,之後再由父親負責剪裁、母親縫製,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彷彿他們就是因為這份工作結成連理的,而忠彥的童年就是在各式各色的布裡來布裡去,小時候覺得好玩,但到了小學之後就覺得有點厭煩了,每天都被綁在店裡,也鮮少出遠門,漸漸地對父母親的工作產生反感,甚至對於長大要接手這家店一事極為排斥,雖然父母親沒有正面要求他繼承衣缽,但言談之中總是對未來沒人接手一事感到苦惱,有時不自覺地視線往他方向看,讓他感到不舒服,開始對於到裁縫店去變得排斥,自從上了高中就再也沒有踏進店裡一步,更遑論考上大學到外地唸書,回家也是直接上樓,裁縫店的生意如何,他是一無所悉。
但母親還是會不定期幫他做衣服,父親和她都喜歡看他穿漂亮的衣服,以前還小時總很高興常常有新衣服穿,國高中時期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還是會穿但也只是勉為其難,上了大學後,那些衣服都被他嫌棄遺忘在衣櫥裡,同學都很羨慕他不時有新衣服穿,但他還很不高興地回說老氣過時,如果要穿就拿去,同學拿了愛不釋手都覺得很好看,說他人在福中不知福,聽了他還有些微慍不是很開心。
大學畢業後,也沒跟父母商量,就說要出國留學,還說不用他們出錢,他會自行想辦法,從南部將東西搬回家沒多久後,就一個人出國去了,連出國當天都沒告訴父母,只留下一張紙條告知,他知道這樣的行為不是很妥當,但說實在的他內心的情緒很複雜,忠彥其實很愛他爸媽,但對於他們那種不明說的期待有著莫名的壓力想要逃離,他承受不了父母來送機的離別場景,會讓他忍不住淚崩,只不過上了飛機後,他就開始想念父母了,望著窗外高空的層層雲朵,他想起了父母裁縫店裡的各式白色布匹,眼眶盈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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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多歲的阿土伯罹患口腔癌,雖經手術切除腫瘤部位,臉頰左側像被削去一大塊,但腫瘤仍繼續長大,甚至大到破裂潰爛,也侵犯到神經,導致持續性的疼痛,癌症進展快速,短短幾個月已行至末期,被安排住進了安寧病房。
白班負責照顧阿土伯的是護理師阿芬,阿芬看到阿土伯就想到她過世的阿公,因此對阿土伯特別地用心照顧。由於阿土伯的腫瘤潰爛狀況很嚴重,傷口發出陣陣惡臭,連阿土伯的家屬都難以忍受,但阿芬和同事即使忍著惡臭,仍然負起幫阿土伯的傷口換藥和口腔清潔的工作,由於潰爛面積大且深,深怕阿土會痛,動作只能放輕放緩,速度也快不起來,每次換藥和清潔都要耗上一二個小時的時間,完成後阿芬和同事常常全身汗,雖不至於完全沒有味道,不過看到阿土伯清清爽爽的樣子,阿芬都不以為苦了,無法說話的阿土伯,眼眶含淚用眼神向她們說著無盡的感謝。
醫師查房時,見到阿土伯的潰爛傷口也不禁嘆了口氣,那麼深且大面積,阿土伯的疼痛幾乎無法想像,但醫師最擔心的莫過於潰爛傷口的位置接近頸動脈,一旦傷口繼續往深處潰爛,後果恐不堪設想,只能希望那種最壞的狀況不會出現,因此特別叮囑阿芬和其他護理師隨時注意傷口的狀況,清潔時也請特別小心。
即使阿土伯的生命一直在倒數,但自從住進安寧病房後,疼痛經過控制已減輕許多,雖然無法言語,但臉上的表情顯得平靜許多,當阿芬進來照顧他時,總會向阿土伯談起她阿公的事,他靜靜地聽著,有時臉上還會出現促狹的表情,甚至在當阿芬淚眼說到和阿公最後分離的時刻,他還會拍拍她的手安慰,讓阿芬倍感窩心,阿芬也把對沒能在阿公臨終前好好照顧他的遺憾轉移到阿土伯身上,希望阿土伯能在醫療團隊的照顧下,平靜安穩地走完他人生的最後一程,這是她衷心的盼望和祈求。
有一天阿芬準備下班前,特別到病房去探視阿土伯,已有些昏迷的阿土伯突然睜開眼看了阿芬,對她露出淡淡的一笑,用嘴型對阿芬說了句「謝謝你」,阿芬頓時眼眶含淚無語,當下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她只是走向前去牢牢握住了阿土伯的手,「阿伯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上班再來看你!」只見阿土伯輕輕點了頭後又陷入昏迷。
阿芬已經換完裝正要搭電梯下班去,才想到學姐有交待她幫忙買晚餐,只好折返到阿土伯病房去找學姐問她要吃什麼,正當她走到病房門外,就聽到病房裡的警示聲大作,她心頭一驚匆匆打開門想要進去幫忙,沒想到一打開門,看到的場面讓她驚嚇不已,想前進卻好像腳定住了動彈不得,學姐看到她也叫她離開不要進來了,她瞬間腦袋空白無法思考,只是呆呆地聽從退到病房外,靠著牆的身體軟弱無力地滑坐地上,淚水不斷從她臉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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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嚐到母親煮的這一碗白菜滷,約莫有三年之久了!
這些年不是沒有吃過白菜滷,有時想吃就外面買來解解饞,不能說不好吃,但也說不上好吃,吃完總有種空虛感,不只少了一味,而是怎麼吃都不對味。
母親近幾年受膝關節所苦,右膝更是二度更換人工膝關節,沒想到第二次更換也不到二年又歪掉了,人工膝關節假體和骨頭相互磨損的結果,導致大量組織液外溢突破皮膚外層,形成二處偌大傷口輪流滲漏組織液,使得傷口久久無法癒合,必須每日清潔傷口塗藥敷蓋紗布,也必須長期口服抗生素。
醫師告知如果想要導正歪掉的關節,可能要進行第三次手術,並且加灌骨水泥以防止歪掉,但母親想到就怕,完全沒有動第三次手術的念頭,即便左膝也因退化性關節炎嚴重,軟骨幾乎磨損殆盡到了也需置換人工關節的地步,她也不敢再說要換了,這都是肇因於她的紅斑性狼瘡病因,讓她的骨頭癒合不良,而我也不敢輕易勸進她再次接受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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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哥自從腦溢血變成植物人後,住進養護機構已長達五六年時間,但奇怪的是,明明有妻女,卻不曾見過她們前來看探視,所有照護上的問題及決定都由他的母親及姐姐負責,他的姐姐偶而會來探視,但也僅止於前來支付應付的款項,以及看到不滿意之處對著照服員發號施令,然後就像一陣風似地離開。
龍哥鎮日躺在病床上,一年又一年孤獨地度過數個寒暑,縱然有照服員不時為他活動及按摩手腳,但長久不動卻也漸漸導致四肢攣縮的必然結果,更不用說壓瘡褥瘡所造成他身體上的疼痛,龍哥只是一具躺在床上的會呼吸卻不會動的軀體而已,看了令人不忍。
某一天龍哥突然顯得躁動不已,臉部表情扭曲,口中不斷發出吚吚呀呀的怪聲,原以為是不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但經醫師檢查後卻找不出身體有任何異狀,後來聽晚班照服員提起才得知,前一天晚上,他的妻子帶著女兒,偷偷前來看龍哥,但才待沒多久,就被突然出現的姐姐大聲喝斥趕走,連照護員和護理人員都被波及指著鼻子罵,怪她們沒有遵守規範,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就放「不相干」的人進來,甚至揚言要告她們和養護機構。後來,在養護機構負責人道歉後,才結束這個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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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醫師宣告了阿梅的死亡後,心情沈重不已,騎著單車用力在河濱奔馳,這是行醫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病人用說「再見」來向他道別!
阿梅是蔡醫師的病人,她十多年前得了乳癌,局部切除術後由蔡醫師接手化療,之後阿梅就一直在門診追蹤,追蹤即將滿五年準備宣佈她康復之際,卻發現癌細胞復發了,只得進行更大範圍的切除,一側乳房全切,另一側乳房部分切除,術後仍還是免不了需要再次化療。阿梅原以為幾年前就化療過,應該不會那麼辛苦才是,沒想到化療的副作用不減反增,掉頭髮不說,她是不在乎外表,但嘔吐和嘴破卻讓她吃足了苦頭,他跟醫師說她一定要撐過去,年幼的女兒還要她照顧。
又經過了五年,她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蔡醫師門診,深怕又聽到不好的消息,不好的念頭不斷在腦海裡打轉,緊張的心跳聲大到自己都聽得見,只見醫師眉頭舒展對她說:「恭喜你,經過五年的追蹤,沒有再發現癌細胞!」阿梅當場喜極而泣,這是她輩子聽到最好的消息了,也是她生命中極少數的好消息。
只是上天還是跟阿梅開了個大玩笑,康復一年後的某天她發覺部分切除那側乳房似乎又有些異樣,經過檢查發現癌細胞已擴散至其他器官,這次的癌細胞來得又兇又猛,已無法再治療了,阿梅沒有哭,默默地跟醫師說知道了,失神地走出診間,走著走著迎面撞上醫院大片落地窗,她痛到才有了現實感,淚水此時滑落臉龐,但她沒有怨歎,只是坐在醫院角落的長椅上默點咀嚼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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