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興醫院籌設關鍵人物 王海生話當年談秘辛(下篇)

王海生跟蔣夫人有多次的接觸,他提到對蔣夫人的印象,「雍榮華貴不用說了,對殘疾兒童也是非常地關心,她有時候常常自己一個人來到病房看看小朋友。」蔣夫人不光是來看病童,她也時常帶國賓前來參觀,像越南國王阮文紹的夫人就來過,有時是她的秘書陳秘書帶來,但遇到重要的貴賓,蔣夫人就會親自接待。

王海生說了一些與蔣夫人互動的小故事,從小可以看到蔣夫人親民溫馨的一面。「蔣夫人常常就是問我一些瑣碎的事情,像是水療池溫水的狀況,她就親自蹲下去摸摸看水的溫度,蔣夫人手溼了,但我也沒有事先準備擦手紙,我就把我的手帕遞給她擦擦手,她就笑容滿面地跟我說了聲謝謝。」而且,如果蔣夫人有在國內的話,每年聖誕節都會選在圓山飯店舉行聖誕會,所有院童都會去,有吃有喝有玩還有表演可看,如果她不在國內的話,就會改在振興醫院圓中心舉辦,由陳誠前副總統的夫人譚祥女士主持,後來蔣總統過世,嚴家淦前副總統的夫人也曾來主持過聖誕會。

「蔣夫人私底下非常親切,有一次管理蔣夫人辦公室的總班長並不知道蔣夫人要來,並沒有事先通知,辧公室平時都上鎖不隨便讓人進去,當天總班長去了其他地方打掃清潔,夫人來了後上樓發現門鎖住,我就敢緊叫人去找總班長,問她要不要先下樓休息一下,她說:『不要了爬樓梯累死了!』就一直在那邊等著,我就敢緊請人從下面搬了張椅子過來,讓蔣夫人在董事長辧公室外面休息一下坐著等,她很可愛的。」說完這個小故事後,王海生自個哈哈大笑了起來。

王海生說,不只經國先生來過振興醫院,其實很多人不知道,蔣公也曾來過振興,還是由他接待的。「蔣公來過的那一次,是在民國569月振興召開第一次董事會那一天,開董事會時我問張院長(張先林)要不要我列席去幫忙做紀錄,院長說他請彭副院長(彭達謀)去做紀錄,那時是星期天下午,他請我在辧公室裡留守,我也不知道張院長知不知道蔣公會來。董事會大約從下午三點鐘開始開會,到了五點鐘左右時,蔣公到了,就在警衛室那裡,警衛室給我打電話,跟我說:『王主任,蔣公到了!』我一聽就趕緊出來,一路跑到大門口,我一到大門口,蔣公的車子已經到大門口,而且已經下車了,蔣公戴個帽子,穿著長衫,帽子拿下來後就交給旁邊的隨從。」

當天蔣公只帶了一位隨從侍衛官,「侍衛官就叫我王醫官,請我帶先生到處轉一轉看一看!」王海生說,官邸都稱蔣公叫先生,所以他就先向蔣公鞠躬行了個禮,「總統好!」接著他就帶著蔣公去門診室、病房、大圓環、小圓環等處繞了一圈。「中間有個事情啊,我覺得跟蔣公那次來很有關係,他走到治療室時突然問我,會很熱吧?我說確實很熱,因為都是平頂房,所以我們都把窗戶都打開,然後又用電風扇吹,今年也算是熬過去了,明年我們會在屋頂做一些防曬的處理,可能會好一點,這是關於熱的事情,但當時我多說了一句話,我說天氣漸漸涼了,到了冬天的時候,小朋友脫掉衣服做治療會有一些困難,可能需要暖氣設備保暖,他當時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之後在治療室裡繞了一圈。」

蔣公來過後不到二個禮拜的時間,就有人來測量說要裝設暖氣,所以王海生猜想可能蔣公回去有跟夫人談到這個事情,「當然也可能夫人都已經準備要裝了,但是蔣公來後不到二個禮拜,就有商人來測量,然後說要裝暖氣,或許也加快了裝設的速度吧!」王海生表示,蔣公唯一來的那一次,應該是準備要來接開完董事會的夫人回去,「他也有上樓去,我扶著他上樓梯,他一手抓著扶手,另一邊由我扶著他的胳臂,那時蔣公大約八十幾歲,走路也還很輕快。蔣公很有威嚴,但是也很親切。說老實話,遇到他時還有點怕怕的。也許是當時我多說了這麼一二句話,對振興有點幫助,很快就裝暖氣了。」王海生瞇眼笑了,對他當初的「多嘴」顯然有點小小得意。

回憶這將近五十年前的往事,除了前面所提到的蔣夫人及孫德芳女士外,王海生對當初振興籌設及發展過程中許多重要人物也印象深刻般地一一向我們細數。

籌設之前的傷殘調查工作,徐夫人(前央行總裁徐柏園的夫人)協助甚多,「徐夫人我也非常佩服,很大氣,做起事來是個指揮官性質的人,像個領導人掌握方向,充分授權、大力支援,她告訴你要做什麼事情,你們自己想辦法去做,需要她幫忙時告訴她一下,在振興也是,我們辧訓練需要錢或是幹什麼事情,給她說一聲,你們要怎樣辧,你們自己去辦,需要她支援她就支援,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王海生也談到他在振興醫院任職時的前後二任院長,張先林院長和彭達謀院長,對他們都有很高的評價。

張先林院長是在民國5691日正式上任,上任後就請王海生擔任行政主任。王海生說,其實振興開辦並沒有舉行儀式,籌備會、開工、完工、開訓時也都沒有任何儀式,他說後來振興醫院院慶選在九月一日是對的,因為那天張院長上任後發佈了第一號公文,內容為員工的聘任,他的名字就在上面。「張先林院長是一個非常厚實沈穩的人,話不多,但告訴你做事都是重點,也很親切,恐怕很多人都坐過他的車,他上班下班碰到人,一定停車問你到那裡去啊?要不要順便帶你?他有時候不是坐在後面,而是坐到司機旁邊陪司機聊天,有時候他說王主任你到那裡去,我順路送你一段,那怕只是從振興大門出去到榮總前面去坐公車,也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有這個情形,他一定要送你搭一段車子。張院長大概民國57年初不到一年的時候就走了。」王海生語氣帶著些許遺憾。

王海生說,彭達謀院長就待得比較久,他是公衛方面的博士,原來是國防醫學院副院長,退休後才來到振興當副院長,最初並沒有副院長一職,是張院長表示自己沒有行政經驗,想請一個人來協助,因此彭院長是張院長帶進來的。王海生對彭院長最為感激的一件事是,「廚房的餐具餐盤碗筷在吃過飯洗乾淨以後,一定要用沸水煮開,這真的是彭院長的德政,我在振興八年,從來沒有發生過食物中毒的情形,他非常注意這個事情,彭院長這個德政實在了不起,他很在意,不光是要求這個事情,也會去親自去看,公共衛生方面和清潔的問題,他十分注重。」

王海生也提到,振興的物理治療在台灣之所以能佔有一席之地且卓有聲譽,就不能不提到這二位外國人,一位是美國籍狄文女士(Mrs. Devine),另一位是英國籍傑克斯先生(Mr. Robert Jacques),二位都是資深的物理治療師。狄文女士的丈夫是美軍顧問團官員,主動熱心來振興義務工作,還曾幫忙爭取獎學金送治療人員赴美進修。

至於傑克斯先生,王海生說:「他是老朋友了,他是世界衛生組織(WHO)派來的物理治療顧問,本身是資深物理治療師,剛來到振興的時候還未滿65歲,民國58年他到了65歲要退休時跟我說,他非常喜歡台灣,希望能留在台灣,請我推薦他在振興繼續留任,我給院長報告,院長也給官邸報告,所以繼續將他留任,一直留任了很多很多年,也給他一筆很好的退休金,他是對振興物理治療方面的發展非常有幫助的人。」

王海生說,傑克斯之所以那麼喜歡台灣,因為他認為全世界找不到像台灣治安那麼好的地方,生活便利又自由,結果和他不光是工作上的夥伴關係,私底下也是很好的朋友。「傑克斯本身也是物理治療師,雖然擔任顧問一職,但他會親自帶著物理治療師一起治療病人,他好像在民國57年來到台灣,待了超過了20年。」傑克斯退休後定居在加拿大外海的一個小島,武而謨物理治療師還曾遠渡重洋去拜訪過他,後來他也二度回到台灣找老朋友玩,就住在武而謨治療師家裡。

傑克斯對振興有很大的功勞,後來振興醫院的物理治療都是他幫忙訓練出來的,學科方面請國防醫學院幫忙,臨床上就全由傑克斯負責帶,他到民國八十幾年才離開台灣。王海生說起傑克斯時,流露出那種懷念年輕時的神情,「他在振興醫院教課時,我有時會在旁邊幫他翻譯,他喜歡運動,禮拜三晚上我們就出去跑步、喝酒,中山北路六段有個菊元堂,老美都在那裡聚會,吃點小菜喝酒。週末他喜歡喝二杯,一家一家酒店喝,我沒有那樣的酒量沒辦法這樣陪他,他以前住在吉林路,林森北路一帶有些小酒吧,我偶而陪他,但他不喝烈酒,他喜歡喝萊姆酒、琴湯尼,這一家喝一杯,再到另外一家喝個一杯,一個晚上大約跑個三家。」說完,王海生哈哈大笑了起來。但當問起傑克斯還在世嗎?「恐怕不在了!」對故友的想念和祝福在他有點淡淡哀傷的口吻裡濃濃流露著。

後來,王海生也從振興醫院離職,轉至保險公司任職,當時大約47歲,他在保險業待了大約40年的時間,任職過多家知名的保險公司,都身居要職,一直做到85歲才正式從保險業退休。

回顧過往的那段歲月,他內心有榮耀也有感慨,「振興有很光榮的使命跟成就,收治院童的年紀一路擴大到14歲、18歲、21歲,很可惜沒有繼續延伸,但我個人覺得振興當初應該要繼續發展成國家級的復健中心,作為成年人各類的復健,成為一個具特色的復健中心,也可以從事復健器材的研發和製造,其實不光是肢體殘障,還有其他面向的殘障,像是心理層面、社會層面、職業層面等,有太多太多事情可以做了,沒有發展成國家級復健中心是我覺得有點可惜的地方,國外都有這樣專門的機構。」

即使有此小小的感慨,但王海生也覺得振興醫院現在的發展也很好,「後來就成立了振興醫院,現在已是準醫學中心的地位了,由於魏院長在心臟外科方面的成就,那是受大家甚至國際恭維的,振興現在在北部醫院裡也算是頂尖醫院了,值得所有人驕傲!」思古念今,王海生對過去的榮光懷有無盡的想念,但對於現在的發展,他也衷心佩服與祝福,訪談過程中,他沒有特別強調自己的功勞,一再謙稱自己只是盡本分扮演好協助的角色,把所有的功勞全歸給了他人。

訪談末了,我們與他並肩慢慢地踱步至圓中心石獅子前,抬頭遙望著二樓蔣夫人辦公室,王海生的眼神盈滿了對往日榮光的流轉,彷彿瞥見了他眼角的點點淚光,那是一種綿長的思念與感動,我們腦海裡還充塞著王海生方才對話的情景想像,一時之間也受到那股氛圍的感染,甚至情不自禁地溼了眼眶!

振興醫院籌設關鍵人物 王海生話當年談秘辛(下篇)